第14章-《烈火浇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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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暴过后,赤渊大峡谷上笼罩着充足的臭氧,随着阴沉祭消散,几棵搅合得大峡谷鸡飞狗跳的变异树也无疾而终,像生命力透支似的,它们就地化作了几卷枯枝败叶,落花随了流水去。异控局还不敢放松,几支外勤小队仍在大峡谷里来回转着巡逻——这是宣玑从高处看见的,他人在半空。
宣玑后背上那对在五雷轰动中保护过他的翅膀完全展开,翅展七八米,蜷起来足有一人多高。不过虽然庞大,却不显得太沉重,翅膀上面每一根翅羽都是火焰凝结的,随风而动,炽热的火将他周围的空气烤得滚烫,折叠了光影,看起来有种虚幻的轻盈感,像朵海市蜃楼里招摇而过的火烧云。
反正赤渊上空不过飞机,连异控局的专机都得停在北边近百公里外,他也不怕被人看见。
宣玑自称“放荡不羁爱自由”,是个“野生”的特能人,其实那是骗人的。
特能人再边缘也是“人”,他不是。
他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,所以阴沉祭召出来的魔头叫他“小妖”,他也没什么意见。
他没有年幼过,也不会衰老,一出生就是这副面孔,似乎永远也不变样。他拿装了《千妖图鉴》的眼看众生,能看见众生的“门纲目科属种”,唯独照镜子看自己,白雾凝成的纸页里,总是一片没来没去的空白,上面孤零零的一行字:南明守火人。
至于“守火人”是什么品种,是人是妖,进口的还是本地土特产……那没用的《千妖图鉴》一问三不知。
十年前,他出山入世,正盯着壮观的盘山公路找不着北时,听见一声不祥的巨响。循声飞过去,他碰上了一起车祸——汽车爆胎,司机处理不当,从盘山路上翻了下去,宣玑赶在车爆炸前,把里面的人扒了出来。
车上是一对父子,开车的是父亲,宣玑给他度了口气,后座的孩子没系安全带,来不及抢救,当场就死了。
周围是荒山野岭,宣玑初来乍到,也不知道找谁救人,于是想起个秘法,叫“听尸”。“听尸”就是在人刚刚咽气的一两分钟内,把一根翅羽塞进尸体的耳朵里,翅羽化作一团火光钻进尸体脑中,他可以听见一部分死者生前的记忆,不过听见多少、听见什么内容,取决于死者意识消散前在想什么。
一般死于事故的人,临死前会在极大恐惧中本能想求救,宣玑想碰碰运气,看能不能从中找到怎么求救的线索。不料那少年可能是翻车时撞头撞寸了劲,人一下就过去了,自己都没反应过来,临死,他意识里只有一些漫无边际的日常琐事。
宣玑一边茫然地给昏迷的父亲续命,一边半懂不懂地听了夭折少年苦苦留恋的人间事。
那少年刚考上大学,出事故时,正要去外地的学校报到。
家、学校,对未来的憧憬,与暗恋的女孩天各一方的惆怅,那些鲜活的青春一股脑地灌进了宣玑的耳朵,又在极短时间内,随着尸体渐渐变凉,风流云散。
这时,昏迷的父亲短暂地睁了一下眼,因为失血过多,他在幻觉中把宣玑错认成了自己的孩子,紧紧地攥住宣玑的手,含含糊糊地,他反复念叨了几遍“不怕”,攥了宣玑一手的血。
又黏又温热,像蛛网,把初入人世的宣玑卷到了红尘里。
宣玑按着那父亲颠三倒四的指导,连猜再蒙地翻出父子俩身上的手机,鼓捣了半天,居然瞎猫碰死耗子地成功报了警。
然后他安葬了少年的尸体,自己则用了一点小障眼法,取代了那少年的身份——不用完全改头换面,只是照着少年的打扮改改服饰气质,然后混淆人们的感官,认识原主的人会觉得他以前就长这样。
“宣”是原主的姓,他一听就喜欢,于是保存了。
“玑”是他弄懂了当代户籍制度以后,自己去公安局改的。因为他的身份超过了十八岁,过程还挺麻烦——可是虽然麻烦,还是非改不可,因为“玑”是他的本名,不知谁起的,与生俱来。古人讲“名与命通”,近现代心理学也认为名字和潜意识有关,他觉得自己就该叫这个。
高中毕业正好是人生重大转折,尤其是去外地上大学的青少年,一学期下来,性格和生活习惯往往变化很大,亲朋好友也不会太在意。于是顺理成章的,“宣玑”有了身份,成了个有来龙去脉的“人”,异控局那帮调查员至今也没看出他的履历有什么问题。
宣玑从高空掠过赤渊大峡谷,径直飞到了异控局也不敢深入的峡谷腹地,一头扎进了密林深处。下落时,他的翅膀带下了几片树叶,叶片飘飘悠悠的,不等落地,地面突然蹿起一团黑火,鲜亮的落叶瞬间化灰。
这里安静得诡异,透过《千妖图鉴》,能看见半空、地面、甚至凝固在树丛上的蛛网上……全是古老的法阵,层层叠叠,杀意逼人。
宣玑穿过遮天蔽日的大树冠,落了地,收起翅膀,穿上衬衫,他一边系着贝母扣,一边往里走,每一步都正好踏在法阵的空隙里,轻车熟路地穿过步步惊心的法阵丛。
顺着一条时断时续的小溪,他来到了一座横在赤渊深处的山脚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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